北京的端午，天竟赐了场细雨。这雨来得蹊跷，前一日还是烈日灼灼，晒得柏油路发软，今朝却忽地阴了脸，淅淅沥沥地排下些水点来。对中医感兴趣的我向来听闻"无根之水"的好处，在端午这样一个特殊日子的无根之水更是蕴藏着极大的天地能量，实在是难得，雨不大，怕接不住多少，就端了好些容器出去：家里揉面的大瓷盆、汤盆、铁锅，各种厨房容器，跟小飞撑着伞下楼接雨水去。

雨水落在盆中，叮叮咚咚，极是悦耳。邻家小儿在檐下张望，大约不解我此举何意。我亦不解释，只管候着。不多时，盆中已积了半指深的水，清澈见底，偶有微尘浮游其间，倒像是活物一般。

艾草是昨日便让阿姨在菜市场买回来的，门口挂了些，还留下一点本也是要用来煮艾叶红糖鸡蛋的，若无雨，今天也会用自来水煮，没想到天赐端午水，那真是太好了。

接到差不多了，我端了回来，开始收拾艾叶，叶片背面泛着银白，揉碎了便有一股子辛辣气直冲脑门。我将雨水倾入砂锅，艾叶洗净投入，慢火熬煮起来。不多时，水汽便裹挟着艾香腾起，先是丝丝缕缕，继而弥漫全室。那香气颇是古怪，既清且浊，似能钻入人的七窍，将里头的浊物尽数驱赶出来。满屋子都弥漫着"阳气太足了"的欢喜氛围。

端午的雨煮端午的艾，据说是极好的。老辈人讲，此日阳气至盛，天地交感，万物皆带灵性。雨水自天而降，未经地气沾染，是为"无根"；艾草得此时令，药性最足。两相煎熬，便成了驱邪避秽的良药。此中自有一番道理。现代人活得太精细，反倒失了与天地相应的本能。

汤成，色作淡绿，热气氤氲中浮着几片艾叶。全家各饮一小盏，初入口微苦，继而回甘，喉间先是一紧，后又一松，竟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化开了。小小肉球儿皱眉吐舌，却也乖乖喝完。不过片刻，便觉一股暖流自胃中升起，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。额上微微见汗，却不黏腻，倒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清气。

窗外雨已住了，阳光破云而出，照在湿漉漉的树叶上，亮得晃眼。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，抖落一串水珠。看着阿姨在收拾着碗盏，小飞哥说："明年还这样罢。"我点点头。人活着，原是需要些仪式感的。古人在端午沐兰汤、佩香囊、系五色丝，未必真信能避瘟驱邪，但这一套动作做下来，心里便踏实了。今人省去了这些"虚文"，却也少了份与天地对话的郑重。

饮罢艾水，浑身通泰。女儿在沙发上昏昏欲睡，我则望着盆中剩余的雨水出神。水面映着天光云影，偶尔被风吹皱，又很快平复。这水里，想必已融进了端午的阳气罢，把这水收起来，金贵得很，哪天心情不好或者做噩梦的时候再拿出来煮红糖艾叶鸡蛋。

祝小她的姐妹端午瑞安，身安、心安、事事安。